You are currently viewing 2016南美-15. 不可思議的科卡峽谷

小村的石板路,走到盡頭就是科卡峽谷,也可以見到峽谷對面,白雪覆蓋頂端的山。沿著路走,兩旁的石牆上長著仙人掌,愈接近峽谷,路愈小,石屋也愈簡陋,但山的稜線,卻是愈來愈明顯了。走出小鎮,路旁變成了田地,再往前,路變成只容一人通過的小徑。依靠路旁箭頭的指示,才相信自己仍走在正確的道路上。在鑽過山壁與小樹林包圍的一小段路後,眼前豁然開朗。

幾塊休耕的農田,邊緣拼湊出峽谷界線,就像是半空中的平台,浮在雲之上與對山互望。羊群站在農田上,低頭吃著季節變換下剩餘的草,在我走過時,群起抬頭看向我。

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吸引著我,在這海拔三千多公尺的山中,羊群悠然地生活著,他們低著頭吃著乾草,但抬起頭,就能看見無限藍天、白頭山稜,還有深不見底的峽谷。不知是生活在大都市中的我比較幸福,還是生活在半空中的羊群比較幸福呢?在那佇立凝望農田與羊群的時刻,我感受到自己好想就這樣待著,一直待著。讓我成為安地斯山脈中的一份子吧!讓我回到真正的大自然中吧!這是我生為一個生命的渴望

再往前走,休耕的農田裡沒有羊群,卻有一頭驢子獨自站在田邊。在這周圍都是冷峻高山、荒蕪農田,以及少數樹木的畫面裡,就只有這隻驢子有著一些些活力。驢子站在那裡做什麼呢?他會覺得無聊嗎?他有朋友嗎?

我更加喜歡驢子與山與峽谷的組合,總覺得那有點像我,一個人來到這裡,一個人看著山與峽谷,一個人在這個沒有人找得到的地方。

驢子緩緩走過了農田,走到了峽谷邊緣,有時看著對岸,有時低頭看了峽谷,我真的覺得,這樣的畫面好像看著的不是驢子,而是在看我自己。

默默和驢子道別後,小徑就帶著我到了峽谷邊緣,再往前,就要下切了。我向下方望了望,有一些健行客正在往上爬,我知道這是非常辛苦的一段路,海拔落差達到3000公尺以上。在台灣,幾乎是不可能有這種徒步爬升3000公尺陡上的登山行程的。沒有打算繼續向前的我,就坐在峽谷邊緣,望著對面的山稜。

我好像驢子。或是說,我和驢子也許沒什麼分別。如果你想問我,我看山的時候在想些什麼,我似乎想不到更好的回答:「你覺得一隻驢子看山的時候,他在想什麼?」

我坐在崖邊石頭上,就這樣子看山,也許看一會兒,也許看了很久,我不記得。在那樣的氛圍裡,時間的流逝似乎沒有太大意義。這樣的感覺很特別、很神秘,在當下我說不出來那是什麼,現在我會將它形容成一種深深的孤寂,回到本質的孤寂,像廣大漆黑的宇宙裡的一顆星球般。

偶然的一瞬間,我起身回頭,朝著小鎮走回去。而小徑上,驢子仍舊站立在峽谷邊緣,羊群仍舊在農田中吃著乾草。

小徑前方塵土飛揚,一對驢子隊伍前來,我閃在山壁上讓隊伍通過,每隻驢子身上都背負著許多用包巾包裹著的貨物,隊伍的最後方,一名男子背著背包騎著馬,手拿繩索指揮隊伍前進。前去無其他路,驢子隊伍勢必要向峽谷底部的村莊輸送物資,在這山脈小徑中,再先進的運輸工具也無用武之地,只能使用獸力。人類開始使用獸力,已經是幾千年前的事了呢!而直到現在,在安地斯山脈之中,時光彷彿靜止,世界彷彿沒有演進。想要向峽谷底部的朋友問候,無法使用通訊軟體,只能靠著驢子送信。如果這封信裡只寫了一句話,那麼,這將是多麼珍貴的一句話啊!你覺得這句話,會是什麼呢?

在科卡峽谷發生的一切事情,是多麼地不可思議,卻又是多麼地單純啊!

小徑漸漸又回到了石板路,引領著我走進Cabanaconde的廣場。

廣場中央有一個圓形的噴水池,池中的立柱上方,站著安地斯神鷹飛翔的雕像。每個小鎮,總是將最有代表性的事物,放在廣場的中心,以Sibayo來說是羊駝,而Cabanaconde無疑的就是安地斯神鷹了。噴水池四周是花圃,我在花圃邊的椅子坐下,一邊休息,一邊看著廣場上的人們。廣場是最好觀察當地人的地方,無論是城市或小鄉小鎮,都能在廣場發現許多有趣的事情。Cabanaconde的廣場人稀稀落落的,有幾個無所事事的大叔坐在椅子上發呆,也有來遛小孩的父親;有拿著球來運動的少年,也有緩緩經過的老嫗。

其中一個小女孩吸引了我的注意,她身穿黑色上衣,配上一件又長又寬的紅色裙子。無論上衣或裙子,都相當精緻,還有一頂用各種顏色的毛線編織出來的帽子。這在滿是黃沙的Cabanaconde小鎮,是很不常見的服裝,大部分的人們雖著傳統服飾,卻總有許多風霜的痕跡,我想這個小女孩,想必是哪戶人家的大家閨秀吧!無論在世界的哪個角落,貧富似乎總是能如此簡單地辨認出來

離開廣場向南方走去,是一路長長的爬升,隨著房子愈來愈小,漸漸可以看出小鎮的規模,也能發現這真是一個在峽谷邊緣的神奇小鎮。一路上,沒有第二個人,山丘紫外線強烈,卻因沒有遮擋而有點冷,我一步一步慢慢踏上山丘頂端,在那裡有一個廢棄教堂。在山丘上的小教堂,只剩下一些石牆,一旁的十字架倒是還屹立不搖。木頭做的十字架,上面用枯草和小花綑綁,在殘破的教堂旁顯得有活力,大約是還有人在照顧著。十字架上的耶穌,衣服隨風飄搖,祂面向山下小鎮,持續守護著Cabanaconde。那個時刻對我來說,有一點神聖。四周靜靜的,只有風的聲音,我和十字架上的耶穌,一起看著山下,似乎可以感受到那種即使受苦也要守護他人的願念。我雖不是基督徒,也不是天主教徒,但仍對此情此景覺得感動。

和十字架道別,我一路下山來到峽谷邊緣的MiradorMirador是西班牙文展望台的意思,雖說是展望台,但並沒有任何人工設施或是涼亭,也許翻成展望點比較適合吧!前往展望點的路非常小,場景像是在台灣登百岳的樣子,荒草樹木之間,只有人走出來的小路,可以感覺到,來到這裡的人非常少。一路上走得有些忐忑,但看到前方的山與峽谷,知道大致方向正確。轉個彎,路消失了,再往前就是陡深的科卡峽谷,這裡的確是一個相當好的展望點,甚至能夠直接看到3000公尺山下的峽谷底部,那條切出深谷的科卡河。

再次見到科卡河,我非常興奮,上次見到它,已是在Sibayo,那時的科卡河還能離我好近,而現在竟是在3000公尺的谷底,大自然的能力,真的讓人感到不可思議。而不意外的,我依然一個人獨享美景,在黃昏夕陽之中。陽光漸漸變得溫柔,周圍安靜地不可思議,我的眼睛本來看著山,也慢慢閉了起來,感受獨處在這深山深谷之中的特別感受。眼睛閉起來後,其他的感官變得明顯,空氣中的清冷味道,遠方驢子的叫聲,工作的人們返家的吆喝聲,斜陽打在臉頰上的微暖,還有逐漸包覆雙耳的冷。

在我享受著寧靜時刻的時候,察覺到一陣腳步聲逐漸接近,竟有人和我找到了一樣的地方。他是瑞典人Josh26歲。來到科卡峽谷,準備不參團的獨自健行,明天出發。我們聊了聊彼此的基本資訊,Josh說他已經旅行三個月了,還不知道要繼續旅行多久。他指著對山的路,神采奕奕地告訴我他明天要走的路線,要停留的村莊等等。我看著Josh,總覺得西方人總是能充滿自信地告訴你他要做什麼,旁人也很容易被這熱情感染,相對的,我就內斂的多。Josh問起我的旅行,我告訴他自己沒什麼目標,就是一邊走,一邊看看會遇見什麼。

來到秘魯後,這大概是我講英文最多的一次,許久沒開口的我,總是說得卡卡,有些感受也不見得能好好傳達,但Josh很有耐心,從不嫌棄我的破英文,能在旅途上遇見能聊聊的朋友,雖然短暫,卻是十分開心的。

Josh看著山谷,他同樣享受此刻的寧靜,所以有一段時間我們也停止了談話,一起靜靜地看著山,靜靜地等待一日之中最後的光線消失

日落之後,我和Josh隨著返回小鎮的人們,一起展開歸途。而回到廣場後,教堂內熱鬧萬分,一場婚禮,正歡樂地進行著呢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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