You are currently viewing 2016南美-40. 病中的絕望與希望

722日,夜晚,我度過了旅行中最煎熬的一夜。

其實早在下午還在Chinchero時,就感到肚子有些不適,當時覺得應該是早餐和午餐都吃了一份套餐,分量實在太多所致。回到Cusco後,肚子的不舒服仍然持續,此時我應該要讓腸胃好好休息一下,但我在看完夜晚的遊行後,沒有聽從腸胃給我的訊號,還是吃了晚餐。睡前,只希望休息一晚後,能夠好起來。但事情完全沒有如我所願。

睡至半夜,肚子痛得醒過來,在床上翻滾,身體也愈來愈冷。在台灣,我就是一個腸胃有時會出狀況的人,雖然近年來已經改善很多,但出門我仍然會特別注意腸胃問題。我先去廁所拉了一次肚子,我知道這次一定相當嚴重了。從背包中拿出台灣帶來的藥「藿香正氣散」,這是在台灣偶而腸胃不舒服時吃的中藥,吃了一口,噁心的感覺卻更加濃厚,看來中藥無法對付秘魯細菌,我到廁所去吐了。

整個夜晚,我就在床上掙扎,與廁所報到之間來來回回無數次,完全無法入眠。當我躺在床上時,真的感受到非常,非常的孤單,也覺得自己很可憐。我一個人在遙遠的秘魯,身邊沒有任何認識的人,而我病了,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。家人,是多麼的可貴啊!18歲以前,病了總是有家人陪伴與照顧,那時覺得理所當然,此刻才了解是多麼珍貴。18歲離家以後,病了還有朋友幫忙,還能自己去掛急診,我以為我已經獨立長大了。殊不知,我的獨立,只是因為身處舒適圈,現在的我,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。我不懂西班牙文,不懂秘魯的細菌或病毒,我在太平洋的另一端,在赤道的南側,所有的人,都離我好遠好遠…。

我會死在這裡嗎?在我心裡,竟開始害怕了…。

而我知道我的擔心並非沒來由,因為從自己吐了三次,拉肚子了無數次且狀況不佳,我知道,真的遇到嚴重的狀況了。

凌晨四點半,當我再度拉肚子時,我又發現可怕的事。

廁所的衛生紙,被我用完了。只剩下手上的最後一張。

此時小旅館內沒有任何人醒著,當我用掉這最後一張,我就沒有衛生紙能用了。於是我不敢離開馬桶,只能一直坐著,等著間隔性的排毒,等著天亮。我放棄了任何的抵抗,只能任由身體做它該做的事,就這樣,一直到了早上六點半。天終於亮了,我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,判斷應是旅館主人。我立刻用掉手中最後的衛生紙,衝出去告訴旅館主人我需要更多衛生紙,得到救援後,再度躲進廁所內。

在短暫的休息時間,我告訴主人我的狀況,請他幫我叫車,讓我去醫院,面對異國大敵,我真的完全不敢大意。主人思考了一下,告訴我秘魯的醫生,都不會英文,不如他幫我找一個醫生來到旅館,為我診斷。我贊同了主人的建議,我想我已經別無選擇,也沒有力氣選擇了。

早上九點半,秘魯醫生來了。醫生是一位中年男子,手中提著一個木籃,看起來就像古代的大夫,我是穿越時空,回到了從前吧!對此時的我來說,無論是古代大夫或是郎中,在我眼裡都像是神醫華佗,簡直就是救星。雖說這位醫生,也不會說英文,但到了這種時候,語言什麼的都已經不重要了,我用肢體語言告訴醫生狀況,他為我診斷了一下,說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,總之,他懂我怎麼了就好了吧…。

醫生打開木籃,竟從裡面拿出了一個針筒,啊!要打針了!打針總是好得比較快,我懂的,要打就打吧!就在我伸出手臂時,醫生示意要我脫下褲子,噢!要打在屁股啊…!也對,屁股離腸胃比較近,也許更快見效吧!我沒有猶豫地脫下褲子,讓醫生打了一針,已經好久好久,沒有在屁股上打針了啊…。病到不行的我,真的像極了回到小孩的樣子。

打完針,醫生開了三顆藥丸給我,並在紙條上寫下該怎麼服用。我一看紙條,醫生會英文呀!可能是會寫,但發音不佳,或其實他剛剛跟我說的都是英文,只是我聽不懂?總之,看過醫生後,心裡踏實了一些,我小心翼翼地詢問:

「現在的狀況,我該吃東西嗎?還是要休息比較好?」

「你該吃東西,不然對胃不好。」

「那我要吃什麼?」

「白飯、雞肉、香蕉。」

什麼?白飯我可以理解,雞肉我抱持保留態度,香蕉?這不是在台灣,我認為可以幫助排便順暢的食物嗎?現在拉肚子這麼嚴重,真的要吃香蕉?我實在不敢吃香蕉,但雞肉就勉強接受了,也許是當地的水土狀況和台灣不同,得吃不同的食物吧…!我只能這樣告訴自己,因為,內心實在太無助了。

診斷完畢,醫生開了收據給我,一共255新索爾,約台幣2200元,比馬丘比丘門票還貴!在這沒有健保的國家,看病真的是貴到不行,難以想像一般民眾生病時該怎麼辦。付完錢,泛著淚光真誠地感謝醫生,歡送他離去,而看完醫生的我,心裡也平靜了些,半夜的恐懼消失了大半,儘管腸胃仍然不舒服,但已找回了一點繼續走下去的勇敢。

依照醫生的話,我外出買了白飯和雞肉,卻只吃了兩三口就無法下嚥,肚子就開始抗議,最後大多數都丟掉沒吃了。心裡覺得好浪費,但此時此刻真的無可奈何。至少一夜沒睡的我,能夠好好睡一下了。

原來的旅行計畫,是白天在Cusco好好逛逛,晚上坐夜車前往Puno(普諾),如今不得不改變計畫。我向主人多訂了一晚住宿,決定在Cusco好好休養,畢竟到Puno的車程需要七小時,以現在的身體狀況,實在無法長時間待在車上。就算只是偶而走出旅館,只是走幾步路,就因為體力不支而開始耳鳴頭痛,只能回到旅館躺在床上。

旅行中,不可預期的事情很多,生病,也是其一。在病痛中,原來是這麼的孤單,這麼渴望有人在身邊,這麼希望自己,不是一個人。似乎感受到了,老年人的感受。在健康的人們之中,只有自己獨自病著,這種感覺,真的是好孤單好孤單。和看著峽谷、看著山,全心感受自己的孤單不同,病中的孤單,似乎伴隨著一種絕望、一種恐懼。

旅行,真的是教會了我,各式各樣的事情。

當然,被提著木籃子的大夫治病,且在秘魯脫褲子打了一針,也勢必成為一生難忘的經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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